起居室

安娜领着穿着黑衣的克内希特林寡妇进来。

安娜:请坐!
(寡妇坐下。)
安娜:但是如果您是克内希特林太太,那就没用了,比德曼先生不想跟您有任何瓜葛,他说——
(寡妇站起来。)
安娜:请坐!
(寡妇坐下。)
安娜:但是别抱希望……
(安娜出去。)

阁楼

艾森林站着忙碌,比德曼站着抽烟。

艾森林:我们赛普怎么这么久!刨花又不是什么难事。希望他们没抓住他。
比德曼:抓住?
艾森林:您为什么觉得这好笑?
比德曼:您这么说话,您知道,艾森林先生,对我来说您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抓住!我觉得这很有意思。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您知道,很少有人被抓住——
艾森林:因为在您那个圈子里没人偷刨花,这是显而易见的,比德曼先生,这就是阶级差别。
比德曼:胡说!
艾森林:您不是想说,比德曼先生——
比德曼:我不相信阶级差别!——您应该感觉到了,艾森林,我不守旧。恰恰相反。我真诚地感到遗憾,恰恰在下层阶级还在喋喋不休地谈论阶级差别。难道我们如今不都是,无论贫富,同一位造物主的创造物吗?中产阶级也是。难道我们,您和我,不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吗?……我不知道,先生,您是否也抽雪茄?
(他递上雪茄,但艾森林摇头。)
比德曼:我不是在鼓吹平均主义,当然,总会有能干的和不能干的,谢天谢地,但我们为什么不简单地握手言和呢?一点善意,天哪,一点理想主义,一点——我们所有人就都能拥有我们的安宁与和平了,穷人和富人,您不觉得吗?
艾森林:如果我可以坦白的话,比德曼先生:——
比德曼:请说。
艾森林:您不介意吧?
比德曼:越坦白越好。
艾森林:我是说:——坦白说:——您不应该在这里抽烟。
(比德曼吃惊地熄灭了雪茄。)
艾森林:我无权在这儿给您定规矩,比德曼先生,归根结底这是您自己的房子,但是您理解——
比德曼:当然!
(艾森林弯下腰。)
艾森林:它在这儿呢!
(他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吹干净,然后把它系在绳子上,再次吹起口哨:《莉莉·玛莲》。)
比德曼:我说,艾森林先生:您到底一直在干什么?如果可以问的话。这到底是什么?
艾森林:雷管。
比德曼:——?
艾森林:这是导火索。
比德曼:——?
艾森林:据说现在有更好的了,赛普说,最近。但是兵工厂里还没有,买对我们来说又不可能。所有跟战争有关的东西都贵得要命,永远都是一流品质。
比德曼:导火索?您说。
艾森林:爆燃导火索。
(他把绳子的一端递给比德曼。)
艾森林:如果您能帮忙的话,比德曼先生,拿着这一端,这样我能量一下。
(比德曼拿着绳子。)
比德曼:不开玩笑了,我的朋友——
艾森林:就一会儿!
(他吹着《莉莉·玛莲》,测量导火索。)
艾森林:谢谢,比德曼先生,非常感谢!
(比德曼突然笑了起来。)
比德曼:不,威利,您骗不了我。骗不了我!但我得说,您非常依赖别人的幽默感。非常!您这么说话,我能想象,别人时不时会逮捕您。不是所有人,我的朋友,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有幽默感!
艾森林:得找到对的人。
比德曼:比如在我常去的那个酒吧,只要有人说他相信人性本善,他们就已经看到索多玛和蛾摩拉了。
艾森林:哈。
比德曼:而且我还给我们的消防队捐了一笔我都不想提的数目。
艾森林:哈。
(他铺开导火索。)
艾森林:那些没有幽默感的人,到时候一样完蛋;放心吧!
(比德曼不得不坐到一个桶上,流着汗。)
比德曼:怎么了?比德曼先生?您脸色都白了!
(他拍拍他的肩膀。)
艾森林:是这气味,我知道,如果不习惯的话,这汽油味,我再开扇小窗——(艾森林打开门。)
比德曼:谢谢……
(安娜在楼梯间喊。)
安娜:比德曼先生!比德曼先生!
艾森林:又是警察?
安娜:比德曼先生!
艾森林:如果这不是警察国家的话。
安娜:比德曼先生!
比德曼:我来了!
(只剩下耳语。)
比德曼:艾森林先生,您喜欢吃鹅吗?
艾森林:鹅?
比德曼:鹅,是的,鹅。
艾森林:喜欢?我?为什么?
比德曼:填了栗子的。
艾森林:配红叶卷心菜?
比德曼:是的……我其实想说的是:我太太和我,尤其是我——我只是想:如果您高兴的话……我不想强加于人!——如果您高兴的话,艾森林先生,来吃顿愉快的晚餐,您和赛普——
艾森林:今天?
比德曼:或者明天更好?
艾森林:明天,我相信,我们就不在了。但是今天很乐意,比德曼先生,很乐意!
比德曼:就说:七点。
(安娜在楼梯间喊。)
安娜:比德曼先生——
(他伸出手。)
比德曼:说定了?
艾森林:说定了。
(比德曼离开,在门口又停了一下,友好地点头,同时呆呆地看着桶和导火索。)
艾森林:说定了。
(比德曼离开,艾森林继续工作,吹着口哨。歌队走上前来,仿佛这一场结束了;但就在歌队聚集在台口时,阁楼上传来响动;什么东西倒了。)

阁楼

艾森林:你可以出来了,博士。
(第三个人从桶之间爬出来,戴着眼镜。)
艾森林:你听到了:我和赛普得去吃晚饭,你在这里守着。别让人进来抽烟。明白吗?在时候到之前。
(第三个人擦着眼镜。)
艾森林:我有时会问自己,博士,你到底在我们这儿干什么,如果你对火灾、火花、噼啪作响的火焰、总是太迟的警报声、狗吠、烟雾和人喊——以及灰烬——毫无乐趣的话。
(第三个人戴上眼镜;沉默而严肃。艾森林笑了。)
艾森林:世界改良者!
(他自顾自地吹了一会儿口哨,没看博士。)
艾森林:我不喜欢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但你知道的,博士,我一开始就跟你说了:你们这种人总是太意识形态化,总是太严肃,直到足以背叛——这里面没有真正的乐趣。
(他继续忙碌着,继续吹口哨。)

歌队

歌队:我们准备好了。
精心卷好了水龙带,红色的,
一切按规定,
锃亮且精心涂油,黄铜制的
每个卷轴。
人人都知道该做什么。
歌队长:可惜刮着焚风——
歌队:人人都知道该做什么,
同样锃亮且精心检查过,
确保压力充足,
是我们的水泵,
同样是黄铜制的。
歌队长:消防栓呢?
歌队:人人都知道该做什么,
歌队长:我们准备好了。——
(巴贝特,手里拿着一只鹅,和哲学博士走来。)
巴贝特:是的,博士先生,是的,我知道,但是我丈夫,是的,很紧急,博士先生,很紧急,是的,我会告诉他的——
(她让博士站着,走到台口。)
巴贝特:我丈夫订了一只鹅,请看,就是它。而我得把它烤了!
巴贝特:好让我们和楼上那帮人成为朋友。
(听到教堂钟声。)
巴贝特:今天是周六晚上,如您所听到的,我摆脱不了一个愚蠢的预感:也许这是我们城市的大钟最后一次这样敲响……
(比德曼叫巴贝特。)
巴贝特:我不知道,女士们,戈特利布是否总是对的。他以前就这么说过:他们当然是流氓,但是如果我把他们变成我的敌人,巴贝特,那我们的生发水就完了!他刚一入党——(比德曼叫巴贝特。)
巴贝特:总是老样子!我了解我的戈特利布。他总是太心软,唉,简直太心软了!
(巴贝特拿着鹅离开。)
歌队:一个戴眼镜的人。
看似出身良好之家,
并无嫉妒,
但博览群书,在我看来,且面色苍白,
从不指望善意能带来
善果,
而是决心采取任何行动,
因为目的(他希望如此)使手段神圣化,
唉,
他也希望着……既老实又不老实!
擦亮眼镜,为了看得更远,
他看到的不是满桶燃料
而是燃料桶——
他看到的竟是理念!
直到大火燃起。
哲学博士:晚上好……
歌队长:接水龙带!
接水泵!
接梯子!
(消防队员跑到各自的位置。)
歌队长:晚上好。
(对观众;听到各处传来准备就绪的喊声后。)
歌队长:我们准备好了。——

第五场

起居室

克内希特林寡妇还在那里,她站着。钟声非常响亮。安娜在摆桌子,比德曼搬来两把椅子。

比德曼:——因为,如您所见,我没时间,克内希特林太太,没时间去理会死人——如前所述:请去找我的律师。
(克内希特林寡妇离开。)
比德曼: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安娜,关上窗户!
(安娜关上窗户,钟声变轻。)
比德曼:我说过:一顿简单舒适的晚餐。
比德曼:这些该死的枝形烛台算什么!
安娜:可我们一直都用啊,比德曼先生。
比德曼:简单舒适,我说。不要摆阔!——还有这些洗手碗,该死的!这些刀架,银的,全是银的和水晶。这给人什么印象!
(他收起刀架放进裤兜。)
比德曼:你看安娜,我穿着我最旧的家常外套,而你——那把大家禽刀可以留下,安娜,我们需要它。但其他的:把这些银器拿走!让那两位先生感觉像在自己家一样……开瓶器在哪儿?
安娜:这儿。
比德曼:我们没有更简单的吗?
安娜:厨房里有,但是生锈了。
比德曼:拿来!
(他从桌上拿起一个银桶。)
比德曼:这是干嘛的?
安娜:装酒的——
比德曼:银的!
(他盯着桶,然后看着安娜。)
比德曼:我们一直都用这个吗?
安娜:这是需要的,比德曼先生。
比德曼:需要!什么叫需要?我们需要的是人情味,是兄弟情谊。拿走!——还有,你到底拿来的是什么鬼东西?
安娜:餐巾。
比德曼:锦缎的!
安娜:我们没有别的了。
(他收起餐巾放进银桶。)
比德曼:有整整的民族不用餐巾生活,和我们一样的人——
(巴贝特拿着一个大花圈进来,比德曼还没注意到她,他站在桌前。)
比德曼:我怀疑我们到底需不需要桌布——
巴贝特:戈特利布?
比德曼:不要有阶级差别!
(他看到巴贝特。)
比德曼:这花圈是干嘛的?
巴贝特:我们订的那个。你说呢,戈特利布,他们现在把花圈送到这儿来了。可我明明亲手给他们写了地址,克内希特林家的地址,白纸黑字。而且缎带什么的都弄错了!
比德曼:缎带,怎么了?
巴贝特:而且账单,那小伙子说,他们寄给了克内希特林太太。
(她展示缎带。)
巴贝特:“献给我们难忘的戈特利布·比德曼”
(他看着缎带。)
比德曼:我们不收。不行!
比德曼:他们必须改——
(他回到桌边。)
比德曼:现在别让我心烦,巴贝特,我有别的事要做,天哪,我不能分身。
(巴贝特拿着花圈离开。)
比德曼:那就把桌布拿走!帮帮我啊,安娜。还有,就像我说的:不上菜。绝不上菜!你进来,不用敲门,直接进来,把锅直接放在桌子上——
安娜:锅?
(他拿走桌布。)
比德曼:立刻气氛就不一样了。你看!一张木桌,仅此而已,就像最后的晚餐。
(他把桌布递给她。)
安娜:比德曼先生的意思是,我就把鹅直接放在锅里端上来?
(她叠好桌布。)
安娜:我该拿哪种酒呢,比德曼先生?
比德曼:我自己去拿。
安娜:比德曼先生!
比德曼:还有什么事?
安娜:我可没有您说的那种套头衫,比德曼先生,那种朴素的,让人觉得我是家里人似的。
比德曼:去我太太那儿拿!
安娜:黄色的还是红色的?
比德曼:别麻烦!我不想看到什么女仆帽和围裙。明白吗?还有,就像我说的:把这些枝形烛台拿走!总之:安娜,你看着办,别让这里一切都那么整齐!
比德曼:……我去地窖了。
(比德曼出去。)
安娜:“你看着办,别让这里一切都那么整齐!”
(她把叠好的桌布扔到某个角落,用两只脚踩上去。)
安娜:请便。
(施密茨和艾森林进来,每人手里拿着一枝玫瑰。)
两人:晚上好,小姐!
(安娜没看两人就出去了。)
艾森林:为什么没有刨花?
施密茨:没收了。警方。预防措施。谁要是出售或持有刨花,没有警方许可,就会被逮捕。全国范围的预防措施……
(他梳着头发。)
艾森林:你还有火柴吗?
施密茨:我没有。
艾森林:我也没有。
(施密茨吹掉梳子上的头发。)
施密茨:得问他要。
艾森林:比德曼?
施密茨:但是别忘了。
(他收起梳子,嗅了嗅。)
施密茨:嗯,已经这么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