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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的同事们也仍然对加尔文有疑问——比如他明明看起来什么都没做,是怎么赢得那么多奖项的。还有和伊丽莎白·佐特的性生活怎么样?她看起来很冷淡——她真的是吗?就连玛德琳的老师默德福德夫人,也对早已逝去的加尔文·埃文斯有疑问。但显然,问玛德琳的父亲任何问题都是不可能的,不仅因为他已经死了,还因为在1959年,父亲与孩子的教育毫无关系。
阿曼达·派因的父亲是个例外,但这仅仅是因为派因夫人已经不在了。她离开了他(默德福德认为她做得完全正确),随后是一场喧嚣公开的离婚,她声称比她年长许多的沃尔特·派因不适合做父亲,更不用说做丈夫了。整件事还带有一种令人尴尬的性暗示;默德福德夫人不喜欢去想具体细节。但正因为如此,沃尔特·派因夫人最终得到了沃尔特·派因拥有的一切,包括阿曼达,而事实证明,她其实并不想要阿曼达。谁又能怪她呢?阿曼达不是个省心的孩子。于是阿曼达回到了沃尔特身边,沃尔特则来到学校,在那里默德福德夫人被迫听他为阿曼达极不寻常的午餐盒内容找的蹩脚借口。
尽管如此,虽然与沃尔特·派因的会谈令人恼火,但与她和佐特的会谈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最不喜欢的两个家长,偏偏见得最多,难道不是她的运气太差了吗?虽然得承认,事情总是这样。孩子的行为问题始于家庭。不过,如果非要在午餐小偷阿曼达·派因和爱问不恰当问题的玛德琳·佐特之间选一个,她宁愿选阿曼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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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德琳问不恰当的问题?”伊丽莎白在上次会面时惊恐地问。
“是的,她问,”默德福德夫人尖锐地说,像蜘蛛攻击猎物一样从袖子上揪下线头。“比如,昨天小组活动时间,我们正在讨论拉尔夫的宠物龟,玛德琳打断说,她想知道怎样才能成为纳什维尔的一名自由战士。”
伊丽莎白停顿了一下,似乎想理解问题的根源。“她不该打断,”她最后说。“我会跟她谈谈。”
默德福德夫人咂了咂嘴。“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佐特夫人。孩子打断话,我能应付。我不能应付的是一个想把话题转到民权运动上的孩子。这里是幼儿园,不是《亨特利-布林克利报道》。此外,”她补充道,“你女儿最近向我们的图书管理员抱怨,说在我们的书架上找不到任何诺曼·梅勒的书。显然,她试图提交一份借阅《裸者与死者》的请求。”老师挑起一边眉毛,目光锁定在伊丽莎白胸前口袋上方用一种看起来很风骚的草书机绣的“E.Z.”上。
“她阅读起步早,”伊丽莎白说。“我可能忘了提这一点。”
老师双手合十,然后威胁性地向前倾身。“诺曼·梅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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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厨房,伊丽莎白展开哈丽特给她的纸条。上面用默德福德的笔迹尖叫着两个词。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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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玛德琳的盘子里盛了一份烤肉酱意面。“除了展示与讲述,你今天过得好吗?”她已经不再问玛德是否在学校学到了什么。毫无意义。
“我不喜欢学校。”
“为什么?”
玛德琳狐疑地从盘子后抬起头。“没人喜欢学校。”
桌子底下的六点半呼出一口气。好吧,就是这样:小家伙不喜欢学校,既然他和这小家伙事事意见一致,那么现在他也不喜欢学校了。
“你喜欢学校吗,妈妈?”玛德问。
“嗯,”伊丽莎白说,“我们经常搬家,所以有时候没有学校可上。但我会去图书馆。不过,我一直相信去真正的学校会很有趣。”
“就像你去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时候?”
迈尔斯博士的影像突然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不。”
玛德琳歪着头。“你还好吗,妈妈?”
伊丽莎白不知不觉地用手捂住了脸。“我只是累了,小兔子,”她的话语从指缝间溜出。
玛德琳放下叉子,端详着母亲痛苦的姿势。“发生什么事了吗,妈妈?”她问。“在工作上?”
手指后面,伊丽莎白思索着小女儿的问题。
“我们很穷吗?”玛德琳问道,仿佛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地跟在前一个问题之后。
伊丽莎白放下手。“是什么让你这么说,亲爱的?”
“汤米·迪克森说我们很穷。”
“谁是汤米·迪克森?”她厉声问道。
“学校里的一个男孩。”
“这个汤米·迪克森还说了什么——”
“爸爸穷吗?”
伊丽莎白畏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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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德问题的答案就在她和弗拉斯克从哈斯廷斯偷来的一个箱子里。在三号箱的最底部,有一个标着“划船”的风琴夹。当她第一次看到它时,伊丽莎白自然地以为里面会装满记录他剑桥赛艇队辉煌胜利的报纸剪报。但并非如此;里面塞满了加尔文从剑桥毕业后的工作邀约。
她嫉妒地浏览着这些邀约——著名大学的教席、制药公司的主管职位、私人控股公司的重要股份。她在这一摞文件中翻找,直到找到哈斯廷斯的邀约。就是它:承诺提供私人实验室——尽管其他所有地方也都保证了这一点。唯一让哈斯廷斯的邀约与众不同的是什么?低到侮辱人的薪水。她瞥了一眼签名。多纳蒂。
当她把信塞回去时,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文件夹标记为“划船”——里面没有任何与划船相关的东西。直到她注意到每份邀约顶部都有两个用铅笔快速记下的注释:到划船俱乐部的距离和地区降水量。她回到哈斯廷斯的邀约信——是的,那里也有计算。但还有一件事:回信地址周围画了一个又大又粗的圆圈。
加利福尼亚州,科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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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爸爸很有名,那他一定很有钱,对吧?”玛德说,用叉子卷着她的意面。
“不,亲爱的。不是所有有名的人都有钱。”
“为什么不?他们搞砸了吗?”
她回想起那些工作邀约。加尔文接受了薪水最低的那个。谁会这样做?
“汤米·迪克森说发财很容易。你把石头涂成黄色,然后说是金子。”
“汤米·迪克森是我们所说的那种江湖骗子,”伊丽莎白说。“就是那种用非法手段谋取想要的东西的人。”像多纳蒂一样,她心想,下巴绷紧了。
她回想起在加尔文的箱子里找到的另一个文件夹,里面装满了像汤米·迪克森那样的人写的信——疯子、想快速致富的投资者——但也有各种各样的假亲戚,每个人都拼命想要加尔文的帮助: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个失散多年的叔叔、一个悲伤的母亲、一个隔了两代的表亲。
她飞快地浏览了那些假亲戚的信,惊讶地发现它们是如此相似。每一封都声称有血缘关系,每一封都提供了一个他不可能记得的年龄段的记忆,每一封都想要钱。唯一的例外是那位悲伤的母亲。虽然她也声称有血缘关系,但她没有要钱,反而坚持要给他钱。声称是为了帮助你的研究。悲伤的母亲至少给加尔文写了五封信,恳求他回复。伊丽莎白觉得,悲伤的母亲如此坚持,真是有点冷酷无情。就连失散多年的叔叔在写了两封信后也放弃了。他们告诉我你死了,悲伤的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写道。真的吗?那为什么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只在加尔文成名后才给他写信?伊丽莎白猜测她的伎俩是先把他钓上钩,然后窃取他的研究成果。她为什么这么想?因为这事刚刚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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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玛德说着,把一个蘑菇推到盘子边上。“如果你聪明又努力工作,那不是意味着你能赚更多钱吗?”
“不总是这样。不过,我肯定你爸爸本可以赚更多钱,”伊丽莎白说。“只是他做了不同的选择。钱不是万能的。”
玛德怀疑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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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没有告诉玛德的是,她非常清楚加尔文为什么急切地接受了多纳蒂那份荒谬的邀约。但他的理由如此短视——如此愚蠢——她犹豫着要不要分享。她希望玛德认为她的父亲是一个做出明智决定的理性男人。但这恰恰证明了相反的情况。
她在一个标有“韦克利”的文件夹里找到了答案,里面是加尔文和一位未来的神学家之间的一系列信件。这两个男人是笔友;很明显他们从未见过面。但他们打印的交流内容引人入胜且数量众多,幸运的是,文件夹里包含了加尔文的回信复写件。这是她了解加尔文的一点:他会复印所有东西。
韦克利在哈佛神学院就读,与加尔文在剑桥的时间相同,似乎因为科学,特别是加尔文的研究,而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动摇。根据他的信件,他参加了一个加尔文曾短暂发言的研讨会,并基于此决定写信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