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简的经纪人直觉在作祟。“也许我该给选角导演打个电话,让他们叫你去试镜这个角色。”

我无法拒绝,但也不想把我爸推下水,所以我只是被动地回应:“怎么都行。”

“好的,我给他们打电话。”现在我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为自己准备试镜,而且还得向我爸解释发生了什么。我立刻打电话给他,想赶在简之前告诉他。

“嘿,爸,我觉得简想让我去试镜那个角色,”我不好意思地说,等着他隔着电话揍我。

“我觉得这样挺好,反正我也觉得我还没准备好。你会比我做得更好。”

我爸这难得的示弱时刻让我很惊讶。这一次,他和我对了台词。当我走进选角办公室时,我没有时间犹豫。我有什么可失去的呢?这本来就不是我的角色。然后我得到了这个角色,这是我当时演过的最重要的角色,出现在我最喜欢的喜剧节目之一,而这一切都得感谢我爸。而且碰巧的是,那一集《献给查理的花束》(Flowers for Charlie)是由我最喜欢的电视剧《权力的游戏》(Game of Thrones)的编剧兼执行制片人大卫·贝尼奥夫(David Benioff)和D.B.韦斯(D. B. Weiss)写的。当我们和我最喜欢的电视剧创作者以及我最喜欢的喜剧演员们合影时,我激动得像个小粉丝。大卫、DB、《费城总是艳阳天》的演员们和我一起在剧中的酒吧里合影。我爸成为演员这件事,最终促成了我演艺生涯中最亮眼的高光时刻之一。

格伦·豪尔顿(Glenn Howerton)、D.B.韦斯(D. B. Weiss)、大卫·贝尼奥夫(David Benioff)、抢了老爸工作的亚洲小子、查理·戴(Charlie Day)和罗布·麦克尔亨尼(Rob McElhenney)。

三年后,我在《恐袭波士顿》(Patriots Day)中首次亮相大银幕。我投桃报李,给我爸争取到了在电影里扮演我爸爸的角色。在那部剧情片里,我扮演了以真实英雄孟丹(Danny Meng)为原型的角色。孟丹是一位中国移民,他被制造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的两名恐怖分子兄弟劫持了汽车。扮演丹尼并能在现实生活中认识他,是一种荣幸。彼得·博格(Peter Berg)是导演,马克·沃尔伯格(Mark Wahlberg)是制片人兼主演。我们确保准确描绘每一个细节,以向这场悲剧中的真实受害者和英雄致敬。电影中丹尼第一次出场时,他正和远在四川老家的父母视频通话,说的是普通话。起初,他们找了一位来自波士顿的华人演员扮演我父亲,但电影制作人不知道的是,他说的普通话带有浓重的粤语口音。因为我出生在香港,父母来自中国大陆,所以我粤语和普通话都很流利。虽然美国观众可能分不清粤语和普通话的区别,但对我来说,为了说中文的观众能听懂,把口音弄对很重要。皮特信任我,同意重新选角。于是我问他:“我爸怎么样?他也是个演员。”他们下周就把我爸空运到了波士顿。他把那场戏演得非常出色。对我爸来说,能在电影处女作中和儿子一起分享这段经历,意义重大。

和导演彼得·博格(Peter Berg)、我的“假妈妈”以及我的真爸爸在《恐袭波士顿》片场。

我人生中最闪耀的时刻之一,是带父母参加在好莱坞大道上世界著名的格劳曼中国剧院(Grauman’s Chinese Theatre)举行的《恐袭波士顿》首映礼。我们和电影的所有明星——马克·沃尔伯格、凯文·贝肯(Kevin Bacon)、J.K.西蒙斯(J. K. Simmons)、约翰·古德曼(John Goodman)和米歇尔·莫娜汉(Michelle Monaghan)——一起走了红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这个不可思议的演员阵容中的一员,而且我爸也是。能和父母一起走红毯,和他们一起坐着观看我的电影处女作,真是太棒了。当晚的高潮是庆功派对。我和父母坐在凯文·贝肯对面,现在我和他正式只隔着“一度”(六度分隔理论)了。(抱歉,我知道这个梗很老套,但我必须用一下。)我爸不停地用胳膊肘碰我,低声说:“嘿,你觉得我们能和凯文·贝肯合个影吗?”这辈子头一次,我和凯文·贝肯平起平坐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享受一下呢?我不想当个小粉丝!但我还是让步了,我知道那张自拍对我父母意义重大。于是我带着像卫星一样围着我的父母走到凯文面前。“嘿,凯文,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因为我们在电影里没有任何对手戏。

“嘿!”贝肯先生热情地回应道。“也很高兴认识你。”

“凯文,这是我的父母,他们是你的超级粉丝。我们能和你合个影吗?”

“当然可以!”

凯文人非常好。他凑近身子对我爸说:

“那么,你觉得你儿子在电影里怎么样——他很棒,对吧?”

哦不!凯文·贝肯犯了和杰克在米高梅喜剧俱乐部外犯的同样的错误。

我正估摸我爸爸要损我,结果他说:

“是的,是的,我儿子演了这部电影。你知道吗,我也演了这部电影。”

爸爸忙着给自己打广告,而不是把我推下水。谢天谢地。他拿出手机,拍了张自拍。

这些年来父母带给我的所有失望,似乎都在这张与凯文·贝肯的自拍之后烟消云散了。看到他们开心,比我从凯文·贝肯那里得到任何赞誉都更令我满足。我已经学会了接纳我爸作为一名同行演员,但他永远不会把我视为演员;我将永远是那个搞砸了米饭的儿子。

这张粉丝时刻的照片,最终成为了我们最喜欢的全家福之一。

第二章 如何移民

2000年,我们家从香港移民到洛杉矶,那年我十三岁。十三岁对任何一个青春期前的少年来说都是一个尴尬的过渡期。我不仅要开始了解自己新长出来的阴毛,还得搬到一个新的国家,学习一种新的语言,并融入一种新的文化。

我父母搬到美国是希望我和哥哥能接受更好的大学教育。对大多数外国人来说,美国拥有最负盛名的大学和最好的大学毕业生就业机会。讽刺的是,唯一可能不同意这种观点的人,恰恰是生活在美国的人。国外的月亮总是更圆,别国的大学文凭总是更闪亮。尽管香港是世界上最大的都市之一,但似乎并没有美国那样的机会。在香港,你可以成为银行家、房地产开发商和医生,并且功成名就,但在美国,你几乎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比如宇航员、摇滚明星,或者任何你想成为的角色。我们怀揣着美国梦来到这里。

对我们家来说,洛杉矶似乎是个轻松的选择。我的姑姑和祖父母早已移民,并且在洛杉矶生活了十多年。而且我父母希望我和哥哥能去南加州大学(USC)或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结果这两所学校后来都拒绝了我。至少我哥哥现在是UCLA的毕业生,也算没让我父母白移民一场。

离开我唯一熟悉的地方让我感到害怕,但我又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好莱坞电影里那些巨大的豪宅、豪华跑车和俊男靓女。我以为我会和哈里森·福特、布拉德·皮特和詹妮弗·安妮斯顿做邻居。我们家到达洛杉矶的第一天,就去比弗利山庄看望了我的祖父母。但那地方并不像我对比弗利山庄所期待的那样奢华。他们住在一个古朴的小型四单元公寓楼里,位于城镇边缘。我们沿着一些老旧变形的楼梯走上他们的单元。看惯了香港的摩天大楼,我对这座小小的两层楼建筑感到非常有趣。我从未去过不需要乘电梯就能到达的家。公寓里有股沉闷的灰尘味;是某种老人的气味。我过去常称之为“爷爷味”。空间很小,我的祖父母给它增添了一种熟悉的中国气息。从厨房到客厅,到处都是中文报纸、中国食物和来自中国的家具,这些在美国其他家庭是看不到的,比如厨房里用来蹲着在地上准备食物的小塑料凳子;只有在中国才能找到那种东西。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移民家庭,中式装饰与美式建筑在此相遇。

那天,爷爷带我和爸爸去了他在洛杉矶最喜欢的餐厅。我准备好迎接我的第一顿美式大餐,并且对探索这个“浮华城”(Tinsel Town,好莱坞别称)感到兴奋。三代中国人漫步在洛杉矶美丽的街道上。我们沿着拉谢内加大道(La Cienega Boulevard)走,那是洛杉矶的一条主干道。我们经过的每栋建筑都又宽又矮。在香港,每栋楼都很窄,至少有二十层高。那是将七百万人塞进一个圣地亚哥大小的岛屿上的唯一方法。离开钢筋水泥的丛林,看到加利福尼亚开阔的天空感觉很好,但与此同时,洛杉矶感觉有点空旷,缺乏人情味。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与我习惯的香港人挤人的沙丁鱼罐头相比,这里空旷得有些诡异。街道是巨大的灰色路面,有六条车道和狭窄的人行道。这绝对是一个为汽车而非人类建造的城镇。我们走过几个带状购物中心(strip mall),里面有沉闷的干洗店和普通的汉堡店。我以前从未见过带状购物中心。香港的每个购物中心都是一个庞大的、垂直延伸多层的购物中心。这些单调的、刷着平板白漆的带状购物中心看起来就像荒凉的西部荒野,仿佛有风滚草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