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旁边的是已故的伟大的克里斯托弗·埃文·韦尔奇(Christopher Evan Welch)。这个人是大师级的演员。仅仅通过在剧本围读会上观察他,我就学到了很多关于喜剧的知识。他扮演了古怪的亿万富翁投资者彼得·格雷戈里(Peter Gregory)。那是我第一次了解到沉默可以和任何精心构建的笑话一样有趣:

“你们有谁…”克里斯托弗停顿了一下。“…在汉堡王吃过饭吗?”

“吃过,怎么了?”他的商业伙伴回答道。

“嗯…”他沉思着,我们急切地等待着他的下文。“我刚才开车经过一家。虽然我知道他们的市值超过七十亿美元,但我发现我对他们的产品并不熟悉。”

“你从没在汉堡王吃过饭?好吧,但这跟——”

克里斯托弗迅速打断他:“它在你的同龄人中受欢迎吗?它…”他盯着他的伙伴看了半拍。“…受人喜爱吗?”

他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停顿,给每个句子赋予了独特的节奏。他的语调和台词本身一样引人发笑。克里斯托弗就像一位指挥家,指挥着一个由词语组成的管弦乐队。真是太神奇了。

围读会后,我简短地认识了所有的演员和制片人。尽管我只有两句台词,但每个人都待我如家人。想到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我走上前去向迈克·乔吉做了自我介绍。

“嘿,迈克,我是吉米。你是我在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的毕业典礼演讲嘉宾。”

“真的吗?”迈克惊喜地说。“你上学那会儿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怎么样?”

“超级他妈的无聊。我讨厌那里。”我脱口说出了我的真实感受。幸运的是,他笑了。

我上片场时通常会很紧张。我紧张自己会搞砸台词,紧张自己对角色的功课做得不够,紧张人们会发现我这个经济学专业的学生在假装当演员。但扮演简阳却感觉非常自然。就好像我已经演了他很多年了。我感觉自己像在扮演一个早期版本的自己。

在《硅谷》的第一场戏里,我睡眼惺忪地拖着脚步走下走廊,去应“黑客之家”的门。我打开门,看到一个愤怒的男人在找我的室友们——托马斯、扎克和库梅尔,他们正躲在角落里避开他。

“你知道魔笛手(Pied Piper)在哪儿吗?”愤怒的男人问道。

“这就是魔笛手,”我,简阳,实事求是地回答。

“这就是魔笛手?”

“是的,这个,这里。魔笛手。”

然后库梅尔的角色迪内希(Dinesh)绊倒在一盏灯上,这伙人暴露了。愤怒的男人大步走进来,决心要揍他们一顿。扎克的角色贾里德(Jared)在剧集前面说过:“如果你反复喊出你的名字,这会迫使攻击者承认你是一个人。”紧张的理查德会反复脱口说出自己的名字,而迪内希则会说吉尔弗约尔(Gilfoyle,马丁的角色)的名字,试图陷害他;贾里德则会天真地说出自己的真名,唐纳德(Donald)。这是一个精心编写的桥段,三个不同的笑点同时落地,并且完美地展示了每个角色的个性。

简阳这个角色并没有特别的笑料;我本应该只是困惑地站在那里。我心想,简阳会怎么做?这转换成:我刚来美国的时候会怎么做?我觉得简阳会跟随他美国同伴的做法是有道理的,以为这是美国的习俗,客人来了就要重复自己的名字。这就像我在美国八年级第一天上学时,跟着大家一起背诵《效忠誓词》。我完全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这么做,但我还是跟着做了。所以在第二条拍摄时,我抓住机会,决定和其他人一起重复我的名字:“简阳,简阳,简阳。”

被剪辑进正片的就是这一条。当即兴发挥的瞬间被搬上银幕时,感觉总是很棒。但能把我自己移民经历的一部分留在银幕上,感觉更加满足。我和简阳一样,是个迷失而困惑的移民。

那天收工时,我很伤心,因为这将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扮演简阳,和这些搞笑的人一起工作。当我收拾好包离开我的拖车时,扎克·伍兹走过来。

“今天演得真有趣,哥们儿,”扎克用他一贯真诚的语气说。

“谢谢!能和你们一起工作真是太有趣了。”

“你看到你接下来要拍的其他戏份了吗?”

“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是啊,你接下来还有一场非常有趣的戏。”

“真的吗!?”我几乎尖叫起来。这对我来说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结果扎克提到的那场戏就是下一集里的“我吃鱼”那场戏。我欣喜若狂,因为我又可以按工会标准工作一天,再赚九百美元了,但更重要的是,我又可以扮演简阳了。我高兴得快要飞上天了。

“我吃鱼”这场戏是我第一次和T·J·米勒以及他的角色埃利希·巴赫曼(Erlich Bachman)合作。我们俩体型和举止上的差异不知怎的立刻就产生了化学反应。一个矮小面无表情的简阳和一个高大嗓门洪亮的埃利希并置在一起,自然就有一种喜剧效果。迈克·乔吉在拍摄间隙走过来,给了我一个简单的提示:“在你开口说第一句台词之前,你能静静地站着,几秒钟什么都别说吗?”在下一条拍摄中,我静静地站着,抬头盯着TJ看了足足五秒钟,重现了我在八年级时给那个对我说“嘿,咋样?”的女孩的同样困惑的表情。然后我慢慢地说出:“是的,我吃鱼。”剧组人员都笑翻了。“我吃鱼”成了简阳最受欢迎的台词之一。至今人们还会在公共场合对我喊:“嘿!你就是那个‘我吃鱼’的家伙!”对此我总是回答:“嘿,咋样?”

简阳:优步司机

我在《硅谷》第一季总共客串了三集。我总共拿到了两千七百美元的报酬。我把这笔钱作为首付,买了一辆二手的2006年款普锐斯,这样我就可以开优步了。正如老话所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Give a man an acting job, you feed him for a day; teach a man to Uber, you feed him for a lifetime. – 这里意译,更符合中文习惯)。我仍然睡在那间一居室公寓的客厅里,塔瑞尔占着卧室,关姆则挤在我的壁橱里。生活没什么改变。我们还是吃不起红龙虾(Red Lobster)。我希望《硅谷》第二季能让我回归,但我当然没指望这个。我每天开八小时优步,在接送乘客的间隙去试镜和上表演课。有一次,我上完表演课后打开了我的优步司机应用程序,结果匹配到去接我的一个同学。更糟的是,那是我暗恋的漂亮女孩。就在我快要开到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行程被取消了。于是我摇下车窗问道:

“嘿,杰西卡,你叫优步了吗?”

“嗯,但我取消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我想把我的普锐斯开下悬崖。

四个月和一百次优步行程之后,我收到了来自温迪·奥布莱恩(Wendy O’Brien)选角办公室的一封试镜邮件,之前她曾为我争取到《费城总是阳光灿烂》的角色。温迪和她的搭档杰夫(Jeff)是两位最善良的选角导演,从第一天起就一直支持我。在我相信自己之前他们就相信我了。这是一次为雅虎(Yahoo)新剧《罪恶城圣徒》(Sin City Saints)进行的复试。这部剧讲述的是拉斯维加斯一支虚构的扩张篮球队的故事。这是雅虎最早的原创剧集之一,试图将自己定位成像Netflix一样的新流媒体平台。试镜是为了《罪恶城圣徒》的一个常规角色。这可是件大事。成为常规演员肯定会是我演艺生涯的重大突破。客串演员和常规演员的区别,就像开优步X(UberX)和坐优步豪华(UberBlack)的区别。我的朋友弗雷德·斯托勒(Fred Stoller),一位长期的性格演员,曾在《人人都爱雷蒙德》(Everybody Loves Raymond)中客串扮演雷蒙德的表哥,他说得最好:“你知道扮演雷蒙德的表哥和扮演雷蒙德的哥哥有什么区别吗?大约四千万美元。”布拉德·加内特(Brad Garrett)是扮演雷蒙德哥哥的常规演员,出演了那部联合播出的情景喜剧。弗雷德也是伟大的著作《也许我们会再找你:一个常年电视剧客串演员的生活》(Maybe We’ll Have You Back: The Life of a Perennial TV Guest Star)的作者。作为一个同样像不被需要的寄养孩子一样在不同剧组客串的人,这本书引起了我的共鸣。我放下了一个优步乘客,开车去了温迪的选角办公室,潜在的四千万美元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