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生命繁盛的地方,它也常常对干扰极其敏感。在20世纪70年代,澳大利亚以及程度稍轻的新西兰的渔民们发现了生活在他们大陆架约半英里深处的一种鲜为人知的鱼群。它们被称为桔连鳍鲑,味道鲜美,数量庞大。很快,捕鱼船队每年就能捕捞四万公吨的桔连鳍鲑。然后海洋生物学家们做出了一些惊人的发现。桔连鳍鲑寿命极长,成熟缓慢。有些可能已有150岁;你吃过的任何一条桔连鳍鲑很可能出生在维多利亚女王时代。桔连鳍鲑之所以采取这种极其悠闲的生活方式,是因为它们生活的水域资源贫乏。在这样的水域中,有些鱼一生只产卵一次。显然,这些种群无法承受大量的干扰。不幸的是,当人们意识到这一点时,鱼群数量已经严重枯竭。即使进行仔细管理,种群恢复也需要几十年时间,如果它们还能恢复的话。

然而,在其他地方,对海洋的滥用比无心之失更为肆无忌惮。许多渔民对鲨鱼进行“割鳍”——即割下它们的鳍,然后将它们扔回水中等死。1998年,鲨鱼鳍在远东地区售价超过每磅250美元。一碗鱼翅汤在东京零售价为100美元。世界自然基金会在1994年估计,每年被杀死的鲨鱼数量在4000万到7000万条之间。

截至1995年,约有37000艘工业规模的渔船,加上大约一百万艘较小的船只,它们从海洋中捕捞的鱼量是仅仅二十五年前的两倍。现在的拖网渔船有时像游轮一样大,拖曳着足以容纳十几架大型喷气式飞机的渔网。有些甚至使用侦察机从空中定位鱼群。

据估计,每一网捕捞上来的渔获中约有四分之一是“兼捕渔获”——那些因为太小、种类不对或在错误季节捕获而不能上岸的鱼。正如一位观察者对《经济学人》所说:“我们仍处于黑暗时代。我们只是把网撒下去,看看能捞上来什么。”每年可能有多达两千二百万公吨这样不受欢迎的鱼被扔回海里,大部分是尸体。每捕捞一磅虾,就有大约四磅的鱼和其他海洋生物被毁掉。

北海海底的大片区域每年被桁杆拖网清理多达七次,这种程度的干扰是任何生态系统都无法承受的。据许多估计,北海至少有三分之二的物种被过度捕捞。大西洋彼岸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比目鱼曾一度在新英格兰近海数量如此之多,以至于单艘船一天就能捕捞两万磅。现在,大比目鱼在北美东北海岸几乎灭绝。

然而,没有什么能与鳕鱼的命运相比。十五世纪末,探险家约翰·卡伯特在北美东部浅滩——鳕鱼等底栖鱼类喜爱的浅水区域——发现了数量惊人的鳕鱼。其中一些浅滩面积巨大。马萨诸塞州外的乔治浅滩比它毗邻的州还要大。纽芬兰外的格兰德浅滩更大,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密布着鳕鱼。人们认为它们取之不尽。当然,它们绝非如此。

到1960年,北大西洋产卵鳕鱼的数量估计已降至160万公吨。到1990年,这一数字已锐减至2.2万公吨。从商业角度来看,鳕鱼已经灭绝。“渔民们,”马克·库兰斯基在他引人入胜的《鳕鱼》一书中写道,“把它们都抓光了。”鳕鱼可能永远失去了西大西洋。1992年,格兰德浅滩完全停止了鳕鱼捕捞,但根据《自然》杂志去年秋天的一份报告,鱼群数量并未恢复。库兰斯基指出,鱼柳和鱼条的原料最初是鳕鱼,后来被黑线鳕取代,然后是红鱼,最近是太平洋狭鳕。如今,他干巴巴地指出,“鱼”就是“剩下的任何东西”。

许多其他海鲜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在罗德岛附近的新英格兰渔场,曾经经常捕获重达二十磅的龙虾。有时它们能长到三十磅。如果不受干扰,龙虾可以活几十年——据认为可达七十年之久——而且它们从不停止生长。如今,捕获的龙虾很少超过两磅。“生物学家,”据《纽约时 new York Times》报道,“估计90%的龙虾在达到法定最小尺寸(大约六岁)后的一年内被捕获。”尽管渔获量下降,新英格兰渔民仍然继续获得州和联邦的税收激励,这些激励鼓励——在某些情况下几乎是迫使——他们购买更大的船只,更密集地捕捞海洋。如今,马萨诸塞州的渔民们沦落到只能捕捞丑陋的盲鳗,这种鱼在远东市场略有销路,但即使是它们的数量现在也在下降。

我们对统治海洋生命的动力学非常无知。虽然在过度捕捞的区域,海洋生物比应有的要贫乏,但在一些天然贫瘠的水域,生命却远比应有的要多。南极洲周围的南大洋只产生全球约3%的浮游植物——这似乎远远不足以支撑一个复杂的生态系统,然而它确实做到了。食蟹海豹并非我们大多数人听说过的动物物种,但它们实际上可能是地球上数量第二多的大型动物物种,仅次于人类。可能有多达一千五百万只食蟹海豹生活在南极洲周围的浮冰上。此外,还有大约两百万只威德尔海豹,至少五十万只帝企鹅,以及可能多达四百万只阿德利企鹅。因此,食物链的顶端过于沉重,但不知何故它却能运作。值得注意的是,没有人知道这是如何运作的。

所有这些都是一种非常迂回的方式,旨在说明我们对地球上最大的系统知之甚少。但是,正如我们将在剩下的篇幅中看到的,一旦你开始谈论生命,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就太多了,尤其是生命最初是如何开始的。

《万物简史》

第19章:生命的崛起

1953年,芝加哥大学的研究生斯坦利·米勒拿了两个烧瓶——一个装着少量水,代表原始海洋;另一个装着甲烷、氨和硫化氢气体的混合物,代表地球早期大气——用橡胶管连接起来,并引入一些电火花作为闪电的替代。几天后,烧瓶里的水变成了黄绿色的浓汤,富含氨基酸、脂肪酸、糖类和其他有机化合物。“如果上帝不是这样做的,”米勒欣喜若狂的导师、诺贝尔奖得主哈罗德·尤里评论道,“那他真是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当时的新闻报道听起来好像现在只需要有人好好摇晃一下,生命就会爬出来。正如时间所显示的,事情远非如此简单。尽管经过了半个世纪的进一步研究,我们今天在合成生命方面并不比1953年更近,而且距离认为我们能够做到这一点也更远了。科学家们现在相当确定,早期大气根本不像米勒和尤里的气体混合物那样为发展做好了准备,而是一种反应性低得多的氮和二氧化碳的混合物。用这些更具挑战性的输入重复米勒的实验,到目前为止只产生了一种相当原始的氨基酸。无论如何,创造氨基酸并非真正的问题。问题在于蛋白质。

蛋白质是氨基酸串联在一起形成的,我们需要大量的蛋白质。没人确切知道,但人体内可能有多达一百万种蛋白质,每一种都是一个小小的奇迹。根据所有概率定律,蛋白质本不应该存在。要制造一种蛋白质,你需要按照特定的顺序组装氨基酸(按照悠久的传统,我必须在这里称之为“生命的基石”),就像你按照特定的顺序组装字母来拼写一个单词一样。问题在于,氨基酸字母表中的单词常常非常长。要拼写collagen(胶原蛋白),一种常见蛋白质的名称,你需要按正确的顺序排列八个字母。但要制造胶原蛋白,你需要按精确的顺序排列1055个氨基酸。但是——这是一个显而易见但至关重要的点——你并不是去制造它。它是自发形成的,没有指导,而这正是不可思议之处的所在。

像胶原蛋白这样的1055个序列的分子自发组装的可能性,坦率地说,是零。这根本不可能发生。要理解它的存在是多么渺茫,想象一个标准的拉斯维加斯老虎机,但大大加宽——精确地说,大约九十英尺——以容纳1055个旋转轮而不是通常的三四个,并且每个轮子上有二十个符号(代表每种常见的氨基酸)。[35]你需要拉动把手多久,才能让所有1055个符号都按正确的顺序出现?实际上是永远。即使你把旋转轮的数量减少到二百个,这实际上是蛋白质更典型的氨基酸数量,所有二百个都按规定顺序出现的几率也是1后面跟260个零分之一(即10^260分之一)。这个数字本身就比宇宙中所有原子的数量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