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各方记载,赫顿是一位洞察力敏锐、谈吐生动的人,在社交场合令人愉悦,在理解塑造地球的神秘缓慢过程方面无人能及。不幸的是,他无法以任何人都能开始理解的形式阐述自己的观点。正如一位传记作者几乎带着一声可以听见的叹息所观察到的那样,他“几乎完全不懂修辞技巧”。他笔下的几乎每一行字都是入睡的邀请。这是他在 1795 年的杰作《地球理论及证明与图解》中讨论……某事的段落:

我们居住的世界并非由紧随其前的那个地球的物质构成,而是由我们在从现在向上追溯时认为是第三个的那个地球的物质构成,它先于那个在海面之上的陆地存在,而我们现在的陆地当时仍在海洋的水面之下。

然而,几乎是他独自一人,而且极其出色地,创造了地质学这门科学,并彻底改变了我们对地球的理解。赫顿于 1726 年出生于一个富裕的苏格兰家庭,享受着那种物质上的舒适,使他得以将大部分生命投入到一种亲切而广泛的轻工作和智力提升的循环中。他学过医学,但发现不合自己的口味,转而务农,在伯威克郡的家族庄园里以一种轻松而科学的方式从事农业。厌倦了田野和羊群,他于 1768 年搬到爱丁堡,在那里创办了一家成功的企业,用煤烟生产氯化铵,并忙于各种科学追求。那时的爱丁堡是一个知识活力中心,赫顿沉醉于其丰富的可能性。他成为一个名为“牡蛎俱乐部”的社团的主要成员,在那里他与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化学家约瑟夫·布莱克和哲学家大卫·休谟等人共度夜晚,偶尔还有像本杰明·富兰克林和詹姆斯·瓦特这样的来访精英。

按照当时的传统,赫顿对几乎所有事物都感兴趣,从矿物学到形而上学。他进行化学实验,研究煤矿开采和运河建设的方法,参观盐矿,推测遗传机制,收集化石,并提出了关于雨水、空气成分和运动定律等诸多理论。但他特别感兴趣的是地质学。

在那个狂热好奇的时代,引起人们兴趣的问题之一是困扰了人们很长时间的一个问题——即为什么古老的蛤蜊壳和其他海洋化石经常在山顶上被发现?它们到底是怎么到达那里的?那些认为自己有解决方案的人分成了两个对立的阵营。一群被称为水成论者的人坚信地球上的一切,包括在高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发现的贝壳,都可以用海平面的升降来解释。他们相信山脉、丘陵和其他地貌与地球本身一样古老,只有在洪水泛滥期间水漫过它们时才会发生改变。

反对他们的是火成论者,他们指出火山和地震等活跃因素不断改变着地球的面貌,但显然与任性的海洋无关。火成论者还提出了棘手的问题,即所有的水在不泛滥的时候都去了哪里。如果有时水量足以覆盖阿尔卑斯山,那么在像现在这样平静的时期,它又在哪里呢?他们的信念是,地球既受到深刻的内部力量影响,也受到表面力量的影响。然而,他们无法令人信服地解释所有那些蛤蜊壳是如何爬到山顶上去的。

正是在苦思冥想这些问题时,赫顿产生了一系列非凡的见解。通过观察自己的农田,他看到土壤是由岩石侵蚀形成的,这些土壤颗粒不断被溪流和河流冲走,并在别处重新沉积。他意识到,如果这样一个过程进行到其自然终结,地球最终会被磨平。然而,他周围到处都是山丘。显然,必须存在某种额外的过程,某种形式的更新和抬升,创造出新的山丘和山脉来维持这个循环。他断定,山顶上的海洋化石并非在洪水期间沉积的,而是与山脉本身一起隆起的。他还推断,正是地球内部的热量创造了新的岩石和大陆,并推升了山脉。可以说,地质学家们花了两百年时间才完全理解这一思想的含义,最终接受了板块构造理论。最重要的是,赫顿的理论表明,地球的演化过程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远远超出了任何人曾经梦想过的范围。这些见解足以彻底改变我们对地球的理解。

1785 年,赫顿将他的想法整理成一篇长论文,在爱丁堡皇家学会的连续会议上宣读。它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原因不难理解。以下是他向听众展示的部分内容:

一种情况下,形成的原因在于分离的物体本身;因为物体受热作用后,正是通过物体自身物质的反作用,形成了构成矿脉的裂隙。而在另一种情况下,原因则相对于形成裂隙的物体而言是外在的。发生了最剧烈的断裂和分裂;但原因仍有待探寻;而且它并未出现在矿脉中;因为并非我们地球固体躯体的每一次断裂和位移都发现了矿物,或矿脉的固有物质。

不用说,听众中几乎没有人明白他在说什么。在他的朋友们的鼓励下,他花了接下来的十年时间准备他的巨著,希望能以更宏大的篇幅偶然发现清晰的表达方式,这两卷书于 1795 年出版。

这两本书合起来将近一千页,而且出人意料地,比他那些最悲观的朋友所担心的还要糟糕。除其他外,现在完成的作品近一半由法语来源的引文组成,且仍保留原文。第三卷如此索然无味,直到 1899 年,赫顿去世一百多年后才得以出版,而第四卷也是最后一卷则从未出版过。赫顿的《地球理论》很有可能成为科学领域最少被阅读的重要书籍(或者至少,如果不是有那么多其他书籍的话,它也会是)。甚至查尔斯·莱尔,下一世纪最伟大的地质学家,一个博览群书的人,也承认他无法读完这本书。

幸运的是,赫顿有一位像博斯韦尔一样的记录者,约翰·普莱费尔,他是爱丁堡大学的数学教授,也是赫顿的密友,他不仅能写出流畅的散文,而且——多亏了多年来在赫顿身边的耳濡目染——实际上理解赫顿大部分时间想表达的意思。1802 年,赫顿去世五年后,普莱费尔出版了一本简化版的赫顿原理阐述,题为《赫顿地球理论图解》。这本书受到了那些对地质学积极感兴趣的人的热烈欢迎,而在 1802 年,这样的人并不多。然而,这种情况即将改变。而且是大规模改变。

1807年冬天,伦敦的十三个志同道合的人聚集在科文特花园朗埃克街的共济会酒馆,成立了一个名为地质学会的餐饮俱乐部。他们的想法是每月聚会一次,一边喝一两杯马德拉酒,一边享用 convivial dinner (愉快的晚餐),交流地质学观点。餐费故意定在 hefty fifteen shillings (高昂的十五先令),以阻止那些仅仅是智力上合格的人加入。然而,很快就显而易见,人们需要一个更正式的机构,拥有永久总部,人们可以在那里聚集、分享和讨论新发现。仅仅十年间,会员人数就增长到四百人——当然仍然全是绅士——地质学会威胁要取代皇家学会,成为该国首屈一指的科学社团。

会员们从十一月到六月每月聚会两次,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去进行夏季实地考察。你要明白,这些人并非对矿物有金钱利益,甚至大部分也不是学者,而仅仅是拥有财富和时间,能够以或多或少专业的水平投入爱好的绅士。到 1830 年,他们有 745 人,世界再也见不到这样的景象了。

现在很难想象,但地质学在十九世纪激起了人们的热情——简直是牢牢抓住了它——其程度是之前或之后任何科学都未曾达到的。1839年,当罗德里克·默奇森出版《志留纪系统》这部关于一种名为“硬砂岩”的岩石的丰厚而沉闷的研究著作时,它立刻成为畅销书,连印四版,尽管每本售价高达八几尼,而且——秉承真正的赫顿风格——难以卒读。(正如连默奇森的支持者也承认的那样,它“完全缺乏文学吸引力”。)而当1841年伟大的查尔斯·莱尔前往美国在波士顿进行一系列讲座时,每次都有三千人挤满洛厄尔研究所的售罄观众席,聆听他对海洋沸石和坎帕尼亚地震扰动的平静描述。

在整个现代思想界,尤其是在英国,有学问的人们冒险进入乡村,进行一些他们所谓的“碎石”活动。这是一项被严肃对待的追求,他们倾向于穿着相应的庄重服装,戴着高顶礼帽,穿着深色西装,除了牛津大学的威廉·巴克兰牧师,他的习惯是穿着学士袍进行实地考察。